我不知道该怎么记述和凌直的那场比赛。我记得那天下雨了，在我们的比赛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开始下。等我们打完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躺在雨中了。
我只能说，因为彼此都很累，同时，也都必须面对不想面对的结果。想赢的没能赢，想输的没能输。
我听到凌直低声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问谁。
在我心里，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因为看到凌直打球那么卖力的样子所以好胜心逼我也认真起来了吗？还是说，在最初，我就不想输？
也许是后者。
在休息室里，我们各自用毛巾擦身体。
“三个星期之后的比赛，还是你去吧。”凌直这么说了。
“嗯。”我点了点头，“好久没有参加正式的比赛了呢。”
其实在打篮球的时候参加的比赛并不少，但是很少有自己的实力完全发挥的时候。与篮球不同，网球是一个人的游戏，这样的话，应该能弥补自己的遗憾。
“要赢哦。”
“哦。”
我们背对着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雨下了半夜，第二天是阴天，但是没再下雨。地面上仍有很多积水，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训练，所以我和凌直没去球场。
就这样也算是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去网球场的时候，在那里见到了不容易见到的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会有大叔出现在这里，观察了几秒钟之后，才想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来得正好，明君，以后这段时间里就是他教你打球了。”司马诘说着，拉着那个三十多岁大叔的衣领，把他拉到了我的面前。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网球队的教练吧？老实说我差点忘了网球队还有教练。”
因为说实话我也只见过他一次而已。
“其实我早就不想当这个教练了，今天是司马说有急事所以我就过来了。”
“那么我简单说明一下情况。”
然后司马诘如此这般地就把公孙水色受伤、我要参加比赛的事向教练叙述了一遍。
“这样啊。也就是说，你要我训练这个人吗？那么请问我能拒绝吗？”
“为什么？”我实在不知道这么不负责的人为什么会当上网球队的教练。
“别开玩笑了，那是你的责任吧？就算对你来说网球队被解散也无所谓，但是，这个人是个相当有天赋的人，你应该不想让这个人留下遗憾吧？你想要的不是让球队获胜，但你的确想培养出新的人才，不是吗？”
片刻的沉默。
教练叹了口气，“唉，这样就没有办法了，不过反正也只有不到三个星期了。”
也就是说，他同意了的意思。
但是我现在还是对这个人的能力抱有怀疑。
“我们在学校的球场训练不好吗？”
被他带到了离华园中学不远的公园之后，我问出了上面这个问题。
“额……到不能说是不可以，只是，我喜欢更清净的地方，如果球队那些家伙在身边的话我会受到干扰的。虽然只训练你一个人有些对不起他们，但是没办法了。”
公园的网球场，看起来很少有人使用，可能是因为它在角落而很难被发现吧，也可能是因为现在打网球的人越来越少了。
“哦。那，要不要我们先打一局？我很想确认一下你的实力，虽然，司马诘把你请过来就说明了他认可你，但是我还是想用自己的眼确认一下。”
“没办法，最近的年轻人都有些傲慢。那么，我先发球了。”
他把球抛了起来，右手抬到上方击球。在看到是一个曲球之后我还不觉得惊讶，但是真正把球打回去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球偏离了我预见的轨道，飞向了教练。
他现在的姿势，有些眼熟。
果不其然，他打出了短球。那一球碰到了网，我以为会过不来但是球还是翻过来了。
我完全没有对策。
那一球是偶然吗？不是以极接近网的距离过网，而是故意让球接触网但是还要过网，这样的球，被打回去的可能性更低——比起公孙水色的短球，他的短球更具威胁。
“你那一脸惊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怎么样？你承认我的实力了吧？”
“教我回天和短球，你要做的就只有这些。”
“不行，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一一教你怎么行。在开始的这几天里，我不能教你打短球，反正现在的你也不可能掌握——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的话，让我看看你的发球。”他说着，把球丢了过来。
我打出了一球，球的轨道呈弧线，在下落的那种球，就是我用来打败凌直的球。
在我看来，那一球并不很难打回，但至少对手在第一次见到时打不回来。不同的人击球的力道和方向是有偏差的，这些偏差会导致看不见的旋转偏差很大。所以，就算他以前见过这样的球，在没有摸清我的底子的情况下还是很难打回来。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球被打回来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我知道了，人在看到与自己的预想不同的情况时会感到惊慌，那时候的反应速度会变慢。这就是所谓的自乱阵脚吧。
我现在才意识到，凌直输给我，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他内心的恐惧、不自信和惊慌。
以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在网球场上也可以玩心计。
“不错的发球，但是很遗憾，太弱了。”
“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了……”
“不是，是你低估了我。”
“刚才那一球，很容易打回来吗？”
“那要看对谁而言了，如果是面对燕云那样的对手的话，他一定能打回去。”
“你很了解燕云吗？”
“不能这么说，只是在前两年的市级比赛上看过他的比赛，所以对于他打球的习惯知道一些。”
“这样啊，那就告诉我燕云是怎么打球的吧。”
“别那么心急，你现在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说话很负责的。在比赛之前你听我的指示就好，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刚才的发球，你是什么事想到的？”
“额……和何谷打球的时候。”
“果然。”
“果然什么？”
“司马诘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你打网球的时间还不超过一个月，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的进步这么快了——你是在战斗中成长的类型。”
“哈？”
“你应该也早就发现了吧？自己取得进步，是在认真与人进行比赛的时候，对手越强你学到的东西越多。所以，上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才不愿意直接结束与小直的比赛，为了学到更多。不是吗？”
“也许吧。那时候的我就是觉得好像快弄懂了什么所以不愿意结束比赛。”
“好了，既然知道了让你进步的方法，那事情就简单了——要打败燕云，就要与比燕云强的对手不断进行对战。”
“比燕云强的人是指教练你吗？”
“不，现在的我已经打不过燕云了。”
“身为华园网球队的教练你居然打不过圣夜一个二年级的学生，那行了，华园没救了……”
“以前的我是能打败他的，但是现在的我不行了。不是因为他变强了，而是，我再也不能打出自己原来的实力了。”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这么说了。
“你不会也是手上有伤吧？”
“不是哦，伤不在手上。”
“那是在哪里？”
“心上。”
我愣住了。
“那么事不宜迟。”他好像不想我追问，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我们打一盘吧，让你看看真正强劲的对手，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哦。”
整个比赛过程，无聊至极。
0：6，教练的完胜。
我从来没打过这么无聊的比赛。
打完六局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站都站不起来，这能半蹲着靠球拍支撑身体。
“你丫，怪物。”
“所以我说了，现在的你，还不是燕云的对手——我说话很负责的。”
“有个问题想问你。”我站了起来，呼吸逐渐被调整过来了。
我想起了第一次参加球队的晨跑的那天，跑完了之后我蹲在校门前大口喘气。
“什么？”
“你刚才所说的，在心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个你不用在意……”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已经能想起来了吧，你就是以前新闻上报道过的……”
“没错，那是我，在球场上把对手打死了的人。”
“你不用说得这么厉害，医院证实了，那个人有先天性心力衰竭。”
“但如果是你，你会原谅自己吗？因为自己，对手累死了。其实那个时候我没必要把他逼到绝境，但是……算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退出职业界的。不过因为恩师的托付，我回到这里当了教练。把球队搞成这个样子实在抱歉了，因为我提出辞职被校长拒绝了……”
“因为对球队感到抱歉，所以你想通过训练我来弥补，是吧？”
“你这家伙……性格很不好……”
“咳，我平常话不是这么多的。行了我们继续练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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